少年暖黃色的發微微遮住了眼睛，我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，只是心中卻開始忐忑起來。

……我是，說了什麽不對的話……了吧？

明明知道夏目是被收養的孩子，卻說他的童年很幸福……果然是欠抽了。

我在心中默默的抽了自己N個巴掌。

“其實，也不錯呢。”

少年的聲音像從遠山間吹來的清風，帶著淺淺的溫柔，“那樣，也算是一種幸福吧。”

我側過頭去看他的臉，細細的發被微風吹開，那雙有著像貓一樣眸子的少年唇邊有著淺笑，“或許這麽說有點兒不恰當，但是現在回憶起來，確實是有種幸福的感覺呢。”

我下意識的攥緊了他的手。

半晌，我低聲道，“……夏目說，自己是被收養的……可是，為什麽呢？”

那麽溫暖的人啊，父母怎麽會忍心拋棄呢？

我被拋棄純屬活該，雖然不想承認，但是設身處地的想一想，真的是沒有辦法的事情。

畢竟不是每一個母親都有那麽好的心理素質，手裏抱著剛出生的孩子滿懷喜悅結果這個孩子猛一睜眼，用陰森森的口氣說“你身後有人喲”……

是挺嚇人的。

也許是長大了，也許是早川流的溫柔，對於當年自己被拋棄的事情，我的心裏也不在耿耿於懷，只是偶爾午夜夢回的時候，會有些思念那個將我送到福利院的妖怪。

我沒有辦法忘記那雙好看的眸子。

“是意外。”

少年的聲音很輕，帶著初雪一般幹凈美好的音色，“他們去世了。”

……

原來是，這樣啊。

我沈默了一會兒，被拉住的手慢慢反握回去，手中的溫度不冷不熱，剛剛好的溫暖，“夏目……會想念他們嗎？”

剛才，是沒有勇氣去握住我心上人的手。

可是現在，心中的只是淺淺的心疼。

這樣溫暖的人啊，不應該有那麽讓人感覺悲傷的過去。

“會啊。”

少年拉著我，繞過了有著漂亮噴泉的小池，帶我來到了對面的涼亭，大理石雕砌的地面很是好看，反射著從樹隙裏透下的絲絲縷縷陽光，找了個竹制的長椅坐下，少年的聲音淺的宛若一汪清泉，“但有時候聽著風鈴的聲音，感受著陽光灑在身上，會覺得，他們就在身邊，從沒有離開過。”

是在安慰自己，還是確實是這樣的感受？

我摸不清，只是心中有一點點的抽疼。

我不希望，我喜歡的少年，有那麽悲傷的過去。

“但是沒有關系，雖然有的時候會覺得有些悲傷，可是現在……我感覺很不錯。”

少年側過臉來看我，陽光襯著那雙琉璃般美好的眸子，“有藤原夫婦在身邊關心的感覺，和父母一樣呢。”

不一樣，一點兒也不一樣。

如果一樣的話，你的眸底，就不會有那麽深沈的……懷念，和悲傷了。

沒有人能夠代替父母，賜予自己身體的人，感情終究是不一樣的。

“我想起了一句話呢。”

我把手松開，雖然很想再握一會兒吃點兒豆腐，但現在，我覺得握太久的話會很明顯的透露我的企圖，於是我用手支住下巴，慢慢說，“聽到過一句話是這樣說的‘每一個孩子，都應該被寵愛。’”

你這樣溫暖的人，又怎麽可以被世界嫌棄呢？

“說的很對。”

少年彎起了眼睛，“所以我現在，感覺到的都是溫暖呢。”

我一怔，看向他滿是笑容的面龐，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麽。

我們來到這個世上，總是要承受苦難。

可是總有人可以笑的很幸福。

因為他們懂得珍惜，明白知足。

所以我的少年，總是笑的滿臉都是幸福。

我忽然不想再談下去了，這個問題，我總覺得，如果說多了的話，我的少年會感覺到悲傷。

你看他的眼睛，純粹而幹凈，仿佛一眼可以看到底，所以我看到了他眼底的那種淺淺的憂郁，濃濃的悲傷。

“啊，話說回來，夏目是怎麽看待妖怪的呢？嗯，玲子那個很厲害的人是你的外祖母……”我有些生硬的扯開話題，有風吹來，攜著梔子花的淺香，讓整個涼亭都美好了起來。

“它們總是把我誤認成玲子，有些困擾呢。”夏目笑了，他有些靦腆的揉了揉自己的頭發，然後似乎是想起了什麽，有些出神，“只是……有時候會覺得，妖怪也是一種，很善良的族群呢。”

“那……夏目喜不喜歡它們？”我試探著問，“如果人類和妖怪，你要選一個的話，你會選哪個？”

我以為，如果給我兩個選擇讓我選人類和妖怪，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妖怪。

我是這樣想的。

可當真正的選擇落在我的身上時，我卻選了人類。

真是……有些好笑的感覺。

人類啊，生老病死，宛若常事，區區百年的壽命，可很多人不知道珍惜，只知道牟取一些傷天害理的利益。

因為選擇了人類，我也許再也看不見妖怪了。

可是，我不想讓身邊這個少年知道。

我能感受到來自於他的孤獨。恍若徒步的行者，雖然是迎著陽光，帶著微笑，可是總會有無邊的寂寞和孤獨。

一個人看見別人看不到的東西，希望有人和自己一樣，可以明白自己的心情，告訴他們一些關於妖怪的話……

可是，沒有人懂得，奢望同好，得到的卻只有看待異類的眼神。

最後人們慢慢疏遠他，得到一些叫做“異類”“怪物”“妖怪”之類的稱號。

不就是這個樣子麽？

我經歷的這些，還少麽？

雖然他沒有明說，可是我可以想到，因為把我曾經經歷過的放在他的身上，也許就能說明他童年的真相。

也許細節上差了很多，但……八/九不離十。

能看見妖怪啊，再怎麽隱藏，也會有蛛絲馬跡。

所以，我想陪伴他，告訴他——我也能看見妖怪啊。

——我和你，是一樣的。

所以，我想陪在你的身邊，不要讓你的心，變得那麽孤獨。

“人類吧。”

少年的聲音很輕，“如果妖怪和人類必須選擇一個的話，我想我會選擇人類。”

毫無疑問的回答。

“……我說的這個選擇其實是這樣的。”

“選擇人類的話，你就看不見妖怪了。”

“選擇妖怪的話，就是你現在的這個狀態，既能看見人類也能看見妖怪……恩，差不多就是這樣。”

這個選擇在兩天前擺在我的面前，我選了前者。

“……”

少年沈默了一會兒。

半晌，他溫聲道，“應該，還是會選擇人類吧。”

是出人意料的回答，還是情理之中？

“嘿嘿，我真是無聊，說這些不著調的問題。”我幹笑了幾聲，然後又問，“可是，那樣的話，不會覺得難過麽？”

“……”

少年微微擡頭，側臉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十分柔和，“或許吧。”

他，也不確定呢。

我覺得我慢慢可以和他說話了，至少心裏的那份緊張慢慢放下，他忽然轉過頭來看我，“話說回來，小沐呢？你也是可以看見妖怪的吧？如果是你……你會怎麽選擇呢？”

當然是妖怪！

我想要脫口而出——

可是，現實是，我選擇了人類。

我搖搖頭，“這種東西，一點兒也說不準。”

我看著少年柔和的臉，他正看著我，像貓一樣的瞳孔碎裂著太陽的燦燦光輝，我聽見我說，“這種東西啊，只有真正面臨選擇的時候，才能說的清呢。”

就像我，在選擇的時候選了人類，於是盡管後悔的要命，卻也沒想過要改回來。

可能是因為改回來的話，代價沈重的我消受不起，也可能是因為其他的原因。

或者，也是我想要感受一下，如果沒有妖怪，我是不是也可以……安穩的，在人類的世界，好好的生活下去。

就像一個普通人那樣，有著自己喜歡的人，有著愛護自己的人，有著一些小小的夢想和期待，朝九晚五，憑著自己的努力一點一點的去實現……

那樣的滿足。

“……”

少年沈默了一會兒，像是在回憶什麽，半晌才說，“也許是吧。”

他的心中，也在猶豫呢。

“明天，我想去一個城市。”我笑了一聲，“想去探尋一件事情，你答應要陪我去的，不能食言啊。”

夏目笑了，眸色清淺，“當然不會。”

什麽，後天要上課？嗯，逃課什麽的不是常事麽？

其實，我還是有些心虛的。

我逃課也就算了，讓夏目陪我一起……是不是有些不對？

啊哈哈不對什麽的根本不用在意……吧。

“那個……逃課會不會……恩。”

“沒關系。”他輕聲道，“偶爾也需要放松一下啊。”

我微微一怔。

夏目說話的時候，是擡著頭的。

那種微微有些沈靜的表情，像是在思考著什麽。

或許，他也有要好好想想的東西吧。

“嗯，不過去那裏可不是放松的。”我彎起眼睛，慢慢道，“我們要去追查一下很多年前的，某件事的真相。”

“恩？”

“這是我欠一個妖怪的答覆。”

咕咕，你還在麽？

是不是還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，繼續仇恨著那些孩子呢。

現在我想，一定是有誤會的吧。

或許只是一種猜想，但是果然還是會想要去找找真相。“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卡文卡到死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

☆、極晝X極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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